喝了假酒的李欧文/爱怎么写怎么写就是玩儿

记得(短篇,完结)

【记得】

北京。

“给。”李智博递给欧阳剑平一串糖葫芦,红得鲜亮的山楂果挂着晶莹剔透的糖霜,在灰蒙蒙的空气里显得尤为鲜艳,让人心一暖。

“我?”欧阳剑平难以置信,她觉得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子才会吃这种东西。在心里暗笑他的同时还是努力地吃了一些,可奈何实在没有胃口,勉强吃了两颗便递还给他。

李智博有些担忧地说:“是不是你告诉过我说你不喜欢,我又忘记了。”

“不是的,这些东西我小时候吃太多了,胃伤到了。”她柔声说。

热闹的庙会,熙熙攘攘的人群,李智博温柔地牵着她的手,把她护在街道的最里侧,替她挡住熙熙攘攘的人群。欧阳剑平眼眶发酸,不管时间如何更迭,他都还是保留了身体的习惯,习惯像以前在上海那样照顾她。

这三年来,李智博的记忆力开始出现了大幅衰退,一般的情况下他的记忆力只能维持一个月,这给他的生活带来的极大的困扰。欧阳剑平听说后自称是他的表妹,来到了北京照顾他,在她的陪伴下他的情况变得好了很多,不再敏感阴郁,甚至偶尔愿意像现在这样和她出来逛逛。

欧阳剑平知道他有多痛苦,所以很耐心,几乎从不嫌烦,每次都认真地解答他所有的问题,哪怕她知道可能过不了几天他又要把这些事情再问一遍。好在李智博虽然丧失了部分关于以前的记忆,但性格和习惯都一如往常,温和沉默,所以甚至很多时间是他在照顾她,两个人就这样扶持着,一天天地走了过来。他也真的把她错认为了自己的妹妹,她也像以往的时日一样待他如大哥。

庙会上有卖虎头鞋的,欧阳剑平看着摊位,有些感慨地说:“老大哥,我们以前一起去过衢州的文庙,当时买过一个。”

“记得...在我们都很小的时候吧。”李智博完全没有印象,为了让她不担心,装作清楚记得的样子。

欧阳剑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不点破他的谎言:“现在想来就好像上辈子的事一样。”

“看来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,很少陪你,所以你这种小事你都还记得。”

“不是很少,是几乎从不啊。你是化学博士,总在国外,工作很忙的。”她顺手推舟地揶揄,李智博立刻认真地道歉:“对不起啊剑平...真抱歉,我以后会一直陪着你的。”他脸上十分羞愧的神情让她得到了一点悲哀的满足。

欧阳剑平说走得腿有些痛了,他们便在一个茶馆落座,她选了靠窗的座位,为了看到路上匆匆众生相,一位老人在拉京胡,咿呀作响划破了冬日的薄雾。

“剑平啊,熙斌过年回来吗?”他看着她的眼睛,突然发问。

“回的,当然是回的,到时候我们一起吃年夜饭。”欧阳剑平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颤,但还是面带微笑毫不犹豫地说:“你放心吧老大哥。”

“哦,那就好啊...我一直在担心如果他过年不回家,你会难过。”

“谢谢,平日里不好意思说,其实,我真的是有些想念他...”唯有这句不是假话了,她没有那么高的演技,嘴角的微微抽动和含在眼里的眼泪是伪装不出的。

李智博赶紧拿出手帕来:“我知道你很想他,等这次他回来我真要好好说说他,让他多留在家里陪陪你。”

“好...”她骤然哑了嗓子,轻轻说。

她的丈夫耿熙斌不可能回来,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,欧阳剑平总是用这种谎言来让李智博为她少一些担心,无所谓,反正他很快就会忘掉。

多幸福啊,哪像她,想忘也忘不掉。

“剑平,你给我讲过...我的职业,我的工作,还有我的妻子儿子...是叫...虎子是吗?”

“对,芬妮和虎子。”她温柔地说。

“都走了...都抛下我去了。羡慕你啊,和熙斌虽然分隔两地,但是那么恩爱。”

“嗯。”她复杂的情绪压得她说不出话,只能简短地回应,看着茶杯里茶叶在微微地摇动,“老大哥,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吧,关于你的,一个你从来没有听过的故事。”她看着眼前的人的同时想到耿熙斌,实在按捺不住心里喷涌的情感,脑子一热便说出了这样的话。

“好啊,洗耳恭听。”他像一个学生一样端坐。

欧阳剑平认真地想了想,用平缓而温柔的语调,摆出局外人的神情,开始讲述一个看起来和她毫无关联的故事:“在认识芬妮前,你上的是军校,在那里你认识了一群很好的朋友,其中有一个条件不错的女孩,她和我关系非常好。嗯...你很喜欢她,把她当妹妹一样...当然,她也很喜欢你,但当时你们都没有袒露心思,就这样错过了。直到八年抗战开始...她给你写信,说希望你回国,帮助抗日,你义无反顾地就回来了,甚至不惜费了很大的周折带来了她最需要的密码机...但很可惜,当时她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,而你和芬妮嫂子的虎子已经八岁了。”

“这样,那我们肯定是不可能了...这些年轻时候的悸动留在年轻时就好...”李智博在几十年后终于亲口说出了对于他们当年的感情的看法。

欧阳剑平一笑,尽量轻描淡写地说:“当然,她也知道你们不可能,但是人的感情不是非黑即白...我记得当时我问她还喜不喜欢你,她说她也不清楚,但知道只要有你在身边,她就心安...说你们更像是一种默契。你们平平淡淡相处了四五年,事情居然出现了转机,你的妻儿在轰炸中不幸去世,而她的未婚夫也因为背叛被她亲手枪决,我们都觉得你们磨蹭了这么多年,应该在一起了吧,当时..你说你们错过了十几年,自己又不是第一次结婚,必须好好补偿她,虽然年纪不小了但还是要认真地求一次婚…你买了戒指,带她回到了你们认识的地方,军校的葡萄藤下,你们最好的朋友,包括我,都躲在一旁准备庆祝你求婚成功。当然了,大家都觉得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...没想到最后对她当你打开戒指盒时,她竟然一下把盖子扣上了,说不希望接受这种像是被强迫一样的婚姻...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...你看,很绝情是不是?”

“这是正常的...我不觉得怎样。她肯定希望能有自己的选择,我们当时这样逼迫人家,换作谁都不会很开心。”当故事讲到这里,李智博为她说出了和当年一模一样的托辞,但他的神情表现得不同往常。

欧阳剑平注意到了,担忧地问:“你还好吗老大哥?我也许不该讲的。”

“没关系,讲下去。”他微微颤抖,放下手里的茶杯,聚精会神。

“她说要散心,就走了,来到了这儿。大家都让你去追她,去找她,你不去,你说真正的爱是给她自己的选择,你相信她想清楚了以后会回来,她却始终没回去。你接着等,两年后等到的却是她结婚的消息,对象是她的初恋情人...你们的朋友们...哦,包括我,说要找她理论,你生气了,说谁都不许去,然后大病了一场...啊,是不是害你难过了,我不继续说下去了,抱歉抱歉。”欧阳剑平慌忙致歉,她说是怕他难过,其实也是因为她自己也不想讲下去了。

“剑平,其实...你给我讲过很多事情,只有这一件,我觉得,是真真正正地发生过的...我对那种被爱人抛弃的感觉有很深的印象...我记得我爱过那么一个人,虽然忘了她的相貌,性格,但是我记得那种感觉,很疼。”他低下头,像是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。

欧阳剑平手里的茶杯应声而落,发出脆响,几位客人不满地回头张望。

为什么,智博,为什么你要独独记得关于爱我这件事。我本以为失忆对你我都是解脱,为什么你还要让我负疚终生?

“很多年后我们才从别人那里知道,她从来没有放弃过爱你。当时那么果断地拒绝你是因为在求婚前一天她收到了一个秘密任务,很难,十有八九是活不下来的,她好怕拖累你...那个任务安排的正好是和她后来的丈夫在一起,也算是幸运,几个月后眼看就要顺利完成了,她甚至开始满心欢喜地收拾行李,准备向你解释清楚一切后重修旧好。这时候却突然听说了你已经去世了的消息。她崩溃了,任务也功亏一篑,她中了枪,在医院里躺了很久,那个男人很用心地照顾她,对她很好,她失去了你,就没有盼头和指望,因为感动最终也就接受了他,他们,他们结婚了...”

“是谁告诉那个姑娘这个消息的?这么大的误会怎么可能没有人澄清呢。”他推了推眼镜,震惊到无以复加。

“她是在她的丈夫去世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的,那个任务是她的丈夫的刻意安排,你的死讯也是为了得到她而撒的谎...他骗了她一辈子,用尽了余生的精力带她远走高飞,让她与你隔绝,直到他死。”

欧阳剑平咬咬牙,她的嘴唇微微泛白,毫无生气。

耿熙斌如此残忍地丢下这样一个真相撒手人寰,留她一个人在这个冰冷的人间徘徊,还不如真的骗她一辈子让她永远不知道的好。

“剑平,剑平…你在吗?...抱歉,我真…爱你...”耿熙斌在生命的最后病痛缠身,在欧阳剑平怀抱里颤抖。

“我在...”她泪流满面,她虽然刚开始对他说不上爱,但这么多年的婚姻,终究是有亲情和依恋的:“熙斌哥...我爱你,我也很爱你啊...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,你再不准抛下我…”

“别因为我要死了就骗我...十岁开始...你对我撒谎...有一次成功过吗?...这辈子只有我骗你...哪儿有你骗我啊...剑平,你不是一个人…去找他,答应我,找他…”

茶凉了,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。

“那个姑娘...后来怎样了。”李智博轻声问。

“她呀,选择了原谅,这么多年的消磨,她到底是爱她的丈夫的,但这毕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,她的身体本来也不好,很快就走了。”

欧阳剑平给她自己安排了一个她认为最理想的结局。她抬头看着李智博的眼睛,一切都变了,一切都没变,李智博始终坐在对岸,眼神里的有尘世的清泉和茶香,始终清澈。而她却再也饮不下一杯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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